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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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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07

Chapter 07

聽到“許南語”三個字,所有人表情都變了。

林尋下意識上前一步:“你說什麽?”

蔣延卻攔在兩人中間,並輕聲安撫蘇雲:“媽,她不是許南語,您認錯了。”

蔣延的半個身體擋住林尋和蘇雲的視線,林尋下意識往旁邊邁了一步,蘇雲也在伸頭,似乎根本沒有註意到自己的兒子,只是盯著林尋看。餘寒則一直跟著林尋,生怕會出什麽岔子。

就在這個時候,蘇雲又道:“林尋?你是……許南語的女兒?”

再看蘇雲的神態、表情,竟沒有絲毫異常,她似乎很清醒,這是過去四年從未有過的。

“媽?”蔣延叫著。

餘寒也看過去,同樣驚訝。

可蘇雲眼裏依然只有林尋:“你小時候,我還抱過你。”

林尋三人再度楞住。

為什麽蘇雲要這樣說?難道蘇雲和許南語的關系曾經很好嗎?

林尋忍不住又朝前面走了一步,餘寒伸長手臂護著她。

她一手搭在餘寒的胳膊上,問蘇雲:“既然您還記得我,我能和您聊幾句嗎?您願意嗎……蘇、阿姨。”

沒有人知道林尋吐出這三個字的稱呼有多艱難,站在她面前的是她一直認定的害死母親的“兇手”,最低限度也是個幫兇。

林尋心裏對蘇雲一直是抵觸排斥的,能保持現在這樣的態度已是不易,然而有些事只有蘇雲知道,林尋知道自己必須保持禮貌,不能沖動。

一時間沒有人說話,氣氛僵持著。

蘇雲和林尋依然看著對方。

餘寒和蔣延交匯了一個眼神,畢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頗有默契,很快就讀懂對方眼睛裏的意思。

就在這時,蘇雲又一次開口:“你想知道許南語的遺言?”

林尋瞬間臉色緊繃:“對!”

蘇雲點了下頭,很輕,然後說:“我可以告訴你。”

“去那裏說吧。”在蔣延震驚的目光中,蘇雲擡起一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椅,又對蔣延說,“小延,你不要過來。”

蘇雲率先朝那邊走。

蔣延正要跟上去,林尋卻比他更快,還說:“如果你們發現不對,可以立刻過來。”

撂下這句,她就果斷地走向蘇雲。

蔣延剛要邁開腿,卻被身後的餘寒拉住。

只聽餘寒說:“等她們聊完這次,以後她就不會再來了,這件事可以徹底了結,你就不用再擔心了。再說蘇阿姨都同意了。”

是啊,蘇雲已經同意了。

蔣延的情緒起起伏伏,隱約覺得不該放任這件事,但餘寒說的也有道理,如果不讓林尋問個清楚,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——四年了,他的心裏一直不安。

蔣延沈下臉,說:“如果待會兒發生什麽事,你不要後悔。我媽有病,就算有什麽過激行為,也不需要負法律責任。”

餘寒的嘴唇動了動,他知道這只是蔣延的意氣話,只好轉移話題:“蘇阿姨以前和林尋媽媽關系很好嗎?”

蔣延:“我怎麽知道。她沒說過。”

在他的印象中,蘇雲和許南語是有仇的,但不知道是為什麽。

直到有一天,他無意間聽到爸媽的談話,聽到蘇雲說了這麽一句:“不是她,媛媛就不會死。”

媛媛就是蔣媛,蔣延的姐姐。她比蔣延大一歲半,七歲時死於一場意外。

想起這裏,蔣延心思不定。

餘寒始終站在他旁邊,看了看他,又看向不遠處的林尋和蘇雲。

站在他們的角度,看不清林尋和蘇雲的神態,也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。

她們都側著身,只能隱約從她們的肢體動作中分辨,林尋很克制很小心,蘇雲則更自然些。

但兩人沒說幾句,林尋突然擡起頭,一時間整個狀態都變了。

她似乎很急切地對蘇雲說了幾句話,語速很快,目光也很直接,隱約還有點咄咄逼人的意思。

蘇雲一下子就楞住了,先是瞪著林尋,隨即發出一聲尖叫:“啊——!”

蘇雲的叫聲不只驚動了餘寒,也叫醒了蔣延。

餘寒率先往那邊跑,蔣延慢了一步。但他們都沒有蘇雲的動作快。

蘇雲已經撲向林尋,沖勢很猛,那是一種要玉石俱焚的姿態。

林尋經不住向後倒去,身體一下子摔在石磚地上,腿還被長椅絆了一下,後腦勺竟直接磕在圍著綠化帶凸起的磚頭上。

“咚”地一聲悶響,林尋的腦子一下子就空了,雖然沒有因此暈倒,身體卻做不出任何反抗,只能楞楞地看著撲在自己身上的女人。

眼前的女人掐著她的脖子,力氣很大。

林尋的頸部脈搏被用力勒緊,空氣從氣管和肺葉中擠出,很快就大腦缺氧喘不上氣,眼前更是一陣陣發花,一瞬間有很多東西從腦海中閃過。

但這樣窒息感並沒有持續多久,那個女人很快被人拉開,她嘴裏還在瘋狂地喊叫著。

林尋捂住自己的喉嚨用力咳嗽著,甚至還想嘔,她的臉漲紅了,眼淚噴出來,氣管一陣陣疼,頭更是又沈又暈,只感覺到有人將她環抱住,問:“你怎麽樣?林尋,林尋……”

林尋下意識搖頭,過了好一會兒視覺和聽覺逐漸恢覆,她這才看清自己在哪裏,想起自己來幹什麽。

“你就不該生下來,你和你媽一樣,你們只會招來不幸!”

這是蘇雲的叫聲。

林尋看過去,蘇雲已經瀕臨崩潰,她的眼睛裏充滿瘋狂,可她沒有蔣延的力氣大,蔣延牢牢將她摟在懷裏,一直在安撫她。

蘇雲哭道:“她該死,她該死,是她害死了媛媛!”

林尋卻是一臉茫然。

直到蔣延瞪過來,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,對餘寒說:“還不快把她帶走!”

餘寒立刻將林尋拉起來。

可林尋的腳崴了,剛起身就往前摔,餘寒便讓林尋將大部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,一手攬住她的腰背,將她往公園外面帶。

林尋幾乎是單腳跳著走,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。

餘寒說:“不要看了。我先帶你去醫院。”

林尋這才開始感覺到不適,脖子和聲帶好像已經腫了,而且她只要一說話,喉嚨裏就像是被撕扯一樣:“剛才發生了什麽,為什麽我不記得了……”

餘寒不知道她有斷片的毛病,安慰道:“你只是驚嚇過度,暫時忘記了。先別想了。”

林尋張了張嘴,想回應他,可是一張嘴就忍不住咳嗽。

不,她不是驚嚇過度,她是真的忘記了。

她只記得……只記得自己和餘寒跑來這裏,說要問蘇雲幾個問題,蘇雲說要和她單獨對話。

然後,然後發生了什麽?

蘇雲說了什麽?!

直到走出公園,林尋都沒能想起來。

等在外面的司機見到兩人,迎上來問:“這是怎麽了?”

林尋下意識遮擋著脖子上的掐痕,在餘寒開口之前搶先一步說:“我不小心摔倒了,把腳崴了。”

司機掃過林尋遮遮掩掩的模樣,沒有多問,只將車門打開。

車子緩慢繞著公園走了半圈,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。

餘寒再次問林尋:“要不要去醫院?”

他的聲音壓得很低。

林尋搖頭,雙目發直地看著車窗外,她的腦子仍然很亂,而且有些遲鈍,好像不太聽使喚。

這裏靠近公園的另一個出口,就在這時蔣延和蘇雲也出來了。

他們走得不快,蘇雲又恢覆到之前那種呆呆傻傻的狀態,但她看上去很糟糕,似乎就要被什麽東西壓垮了。

蔣延一直在低頭與她說話。

他們並沒有註意到林尋就坐在距離路口最近的車子裏,只是緩慢地穿過斑馬線。

誰知道走到一半,蘇雲卻突然站住了,還朝這邊看過來。

後座的林尋不知道蘇雲是不是能看到自己,她的目光透過座椅的縫隙看向蘇雲,隔著一段距離竟然感覺到蘇雲的瞪視。

直到綠燈亮起。

路口兩邊的車子同時駛出。

就在這個時候,蘇雲突然掙脫了蔣延的手,朝林尋這輛車跑過來。

蘇雲的動作太快也太突然,對面的車剛加速就急忙剎停。

但還是晚了。

蘇雲的身體被對面的車撞倒,人隨著慣性倒在地上,還滾了兩圈。

蔣延立刻飛奔過去。

林尋叫道:“停車!”

可她用力發出的聲音卻很微弱。

已經駛出一段距離的車子在路邊停了,林尋和餘寒一起下車。

他們清楚地看到,蔣延小心翼翼地將蘇雲抱在懷裏。

蘇雲似乎還有意識,她的手動了一下,似乎還在和蔣延說話。

然而下一秒,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出。

林尋渾身一震,下意識扒住車門。

原本向他們跑去的餘寒也一下子站住腳,只能傻站在原地。

……

沒有人希望發生這樣的事,也沒有人想到事情會這樣急轉直下。

蔣延的母親蘇雲因搶救無效,於車禍當天傍晚離世。聽說在蘇雲離開之前曾有幾分鐘的清醒,蔣延一直陪著她。

林尋和餘寒也去了醫院,但餘寒為了避免沖突,建議林尋先不要過去,只獨自前往看望蔣延。

後來,蔣延父親、餘寒的父母和餘歆也來了,他們圍著蔣延,林尋只是遠遠地看著。

直到許亦為出現在醫院,帶林尋做檢查、處理傷口。

林尋因聲帶受傷,說不出話,連吸氣都覺得疼。

許亦為沒有一句責怪,臉色始終很平靜。

林尋看不透他的想法。

再往後,許亦為和餘寒單獨聊了幾句,回來後只說:“你們做事真是太沖動了。”

林尋沒有辯解,她心裏充滿了懊悔,為自己的行為,為自己的記憶,還有永遠都無法挽回的蘇雲的死。

至於蘇雲臨死前說過什麽,她依然毫無印象。

這樣渾濁覆雜的情緒一直持續到追悼會當天,許亦為和林尋一起到場。

許亦為作為長輩,主動走到蔣延父親面前,他們說了會兒話,許亦為也表達了歉意。

林尋知道前兩天許亦為已經去過蔣家了,他是去私了的。

雖然蘇雲是自己沖出的馬路,但這件事是因為林尋而起,她有間接作用。許亦為的意思是一定要處理幹凈,以免引來日後的紛爭和報覆。

林尋不知道許亦為給了蔣家多少錢,又是怎樣說服的蔣父,她一個字都沒有問。

這一刻她就只是站在一邊看著,看著許亦為與蔣父說話,看著蔣父的頹廢和許亦為的寬慰,自然也看到了蔣父身後的蔣延。

蔣延一直看著她。

那樣的眼神林尋永遠都忘不掉,在許南語自殺之後,她也曾在鏡子裏看到過一模一樣的眼神——憤怒的,如困獸一般的眼神。

整個追悼會林尋和蔣延都沒有直接接觸,林尋沒有主動過去,蔣延也沒有沖過來做什麽,這是蘇雲的葬禮,他只希望母親能保有最後的體面。

告別遺體時,許亦為讓林尋在外面等。

林尋就坐在外面的休息區,一直低著頭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儀式結束,裏面的親朋沒有立刻出來,他們有的在唏噓,有的在安慰家屬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林尋身邊坐下一個人。

林尋擡頭,對上的是餘寒溫和的目光。

他扯了下唇角,問:“脖子好點嗎?”

林尋點頭。

正值夏天,她卻系了一條絲巾,用來遮擋脖子上的淤青和指痕。現在說話還會有點疼,但已經不像前幾天疼得睡不了覺了。

隔了幾秒,餘寒又道:“不要往心裏去。這件事只是意外。”

林尋低下頭,沒有回應。

沒多久,裏面的人陸續出來了,休息區和走廊裏的人越來越多,人聲鼎沸。

林尋沒有久留,很快和許亦為一起離開。

回程的路上,林尋一直看著窗外。

許亦為沒有和她說話,一直在用手機處理公事。

直到回到別墅,見許亦為徑直走向書房,林尋終於出聲,將他叫住:“舅舅。”

許亦為站住了,轉身時,一邊脫著西裝外套一邊回應:“說吧。”

“我……”林尋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從哪一句說起。

難道要說“蘇雲不是我害死的”,或是“我不是故意要刺激她”嗎?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。

今天的事站在任何一個外人角度,都會認為蘇雲是個精神病,而她是正常人,她為什麽要和精神病人過不去,為什麽要和精神病人講理?這就是自作自受,被掐了脖子也是活該。

各種想法從林尋心頭掠過,剛剛十八歲的她有太多事想不通,千頭萬緒、千言萬語到最後只變成了這樣一句:“蘇雲和我媽以前是朋友嗎?為什麽她說她抱過我,說我不該生下來?”

就在話落的這一刻,林尋清除地看到許亦為的變化。

這還是第一次她看得這樣清楚,不只是一閃而過的驚訝、不悅,還有微微瞇起的眼睛、抿緊的嘴唇。

尤其是他的眼神,冰冷、陰郁。

“這是蘇雲跟你說的?”許亦為開口了,“前幾天問你,你怎麽不說。”

林尋面不改色道:“我忘了,剛想起來。”

許亦為顯然不信,卻也沒有追究:“一個瘋子的話,沒必要太當回事。活著的人就要好好地活,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。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懂。”

“我懂。但我做不到。”林尋頂撞道,“我忘不了我媽的死。她自殺之前沒有任何預兆,她根本不可能自殺!”

許亦為:“那你想怎麽樣?現在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死了,你還能怎麽樣,打算繼續為難自己?”

林尋接不上話,她也不知道還能怎麽辦。

許亦為看著她,眼神有些覆雜,她看不懂,隨即他笑了下,說:“蔣延工作的汽修廠我已經買下來了,就當做是給蔣家的賠償。他爸原本說不要,但我說會讚助蔣延考大學——不管他考上哪所大學,國內還是國外。等大學畢業了,我還會介紹一份工作給他。”

林尋半晌才找到語言:“他答應了?”

她再次驚訝於許亦為的效力和危機處理的能力,好像他每次出手都能精準的掐中對方的脈搏。

“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是有價格的。雖然我沒有能力讓蘇雲覆活,但從某個角度上來說,錢的確可以買命。”許亦為語氣很淡,“考學和工作的事蔣延不知道,你記得不要說漏了。還有,以後不要再去刺激他,不管出什麽事,你要記得先保護好自己。”

話落,許亦為就走向書房。

林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只盯著他的背影,久久沒有動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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